原标题：【生态山西采风著作展】| 我的黄河树
2019年9月20-23日，山西省生态环境厅与省作家协会联合组织省内外20多位作家打开了“美丽我国·生态山西”文学采风活动。连日来，各位作家纷繁写出精彩著作。今天，《生态山西》周刊向咱们引荐的是山西省作家、评论家，《映像》杂志副主编王芳的佳作。
我的黄河树
王芳
你是黄河！
你从巴颜喀拉山出世，一路行走，一路健壮。在大地上、山涧中奔腾的时分，有了脾气，有了性情。他们赞许你，他们降服你，他们自诩是你的儿女。可我知道，千万年来，你仍是你自己，能够被暂时改造，却永不会被逾越。
而我只想细心打量你的容颜，所以我在有限的年月，踏足宁夏草滩、进入阿拉善磴口古渡，我在碛口古渡恋恋不舍，我见你，总是在宽广的河道上不停地奔腾，似乎一停下，就孤负了年月。
这一回，我在芮城等你。
头枕着中条山，脚蹬着你的身躯，不知睡了多久，等许多作家赶来，把我唤醒。
所以回忆如纷飞的柳絮，飘荡在古魏大地上。
不知谁递来一支画笔，也好，绘往后素，此时，山川作纸，天作书房，地作案，你是我的洗墨池。
我来画下你吧，究竟现已凝视好久。
你的沧桑，你的气势，我居然画不出，所以我笼袍袖，抻皓腕，便俘虏了你，只稍稍这么一提，便把你拖入我的纸张。
你的波涛汹涌在纸上恍如树干，如此履痕斑斓，树干之下，根系居然模模糊糊游龙惊鸿般回溯到青海去了，我窃喜。
我想画上一座城。
一座古魏城，松柏阴森，立在现在的芮城郊外，土质城墙拱起如山峦，在松柏的滋补中，丝丝缕缕地投递着幽古之情。我在幽静中，画出西周的青铜质地，画出周朝定鼎时分封诸侯的盛况，画出魏芮争战，画出城内公民的存亡递嬗。城内，人人繁忙，栽培、买卖，他们自有光与火的追逐。可我也得画上城垣的树立和毁圮。城，残损了，人们石沉大海，我在唇齿间逸出一声叹气，美的事物历来残损不全。
我想画上一个渡头。
大禹曾在这儿开端治水的步履，后人在塬上塑了大禹石像，可我不画大禹。我只画后人于1970年10月1日开工的水利灌溉工程，多少芮城人日夜络绎在工地上，露宿风餐，冬寒夏暑，挖土排沙浇注，他们的人生只与动词有关，有人在沙土中死去，这一工程，居然继续了几十年。一级站移动式泵车提水、沉沙地两厢替换运转、二级站一次扬高193.2米，三大技术创新，拓荒了年代水利先河。我要画上芮城人的高兴，画上那株千年神柏扑簌簌的高兴。
看到活生生的生命埋藏在工地上，我想问问黄河，你能不能少点脾气，他们就能少点曲折？黄河缄默沉静。
我想画上一个人。
一个82岁的白叟，他叫高文毓。我想画出他衰老的面庞和顽强的身躯。虎神山上走过他少年的脚印，记下他退休后回归乡梓栽树的心雄万夫，我要画下他以及他的家人，一锹一坑的辛劳，画下他风吹过的皱纹，画下他火烧树林后的伤痛，画下他家人遭受意外后的老泪。树多了，绿来了，他老了，我笔下的黄河也有了泪。
我想画上一座湖。
碧波共长天一色，那就是圣天湖。层层折叠的土崖下，湖水湛蓝地横陈着，我的画笔就这么大举涂改，就是一座湖，我又悄悄地址染上丛丛蒹葭，水深处成湖，水浅处成湿地，水鸟低迴鸣唱，我的心也氤氲起来，我的天用湖蓝色，擎出几朵白云，蓝白衬托之下，湖水满载着美的吟唱。
黄河，你在这儿，略微一狡猾，渗出一座湖，我不责怪你了，你在这儿温情脉脉，把从前的宣叙变作赞叹，送我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诗意，也送我横素波干青云的豪情。
我想画上一首歌。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漪，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古魏人唱着歌儿在稼穑在渔猎，一声声的伐檀声都写成了诗，即便满眼愤恨，那也是正正经经的思无邪。这歌，唱出世活的破碎，化作匕首，刺向咱们看不见的人群，我听着这歌，满腹悲悯，我画下伐檀的余韵，锵锵然千年不息。
我想画上一把火。
这把大火在西侯度，引人注目的西侯度。火光中，裴文中、贾兰坡、王建、王益人等那些人在西侯度来回络绎，文化层一点一点被剖开，石器、骨头一个一个被分离出来，他们绞尽脑汁，他们小心谨慎为我打开一幅长卷，180万年前，西侯度仍是一片草原，树林茂盛，溪水潺湲，巨河鲤、羚羊、古我国野牛、山西披毛犀、中华长鼻三趾马、野猪、兔、鬣狗、剑齿象、三门马等动物在这儿悠然往来不断，遽然，一丛火在雷声往后突如其来，地上骤燃，吓坏了西侯度人，他们在心惊胆战之后，却发现了食物的香味，所以这把火成了他们的神祗，在这样的长卷中，西侯度人驾御火之后，野兽远去，食性改动，加快了猿到人的改变，他们的笑脸跟着火光一同迷离在旧石器年代。那些草原和动物不再进入我的画笔，那些关于遗址的纷争也远去，我只画下这绝世的笑脸，此时，我不是向古代逃逸，而是对人类前史有更高的期许。
我想画上一幅图。
一幅空前绝后的富丽庄重的《朝元图》。其实哪能画呢？珠玉在前，我只能是描摹。站在永乐宫外，我取得心里的桃源，恍如隔世啊，即便人声鼎沸，我却取得无上的安静。
元始天尊安坐，众神朝拜。曹衣出水、吴带当风之后，有民间的工匠画下这峨冠博带的神群，他们衣袂飘然，神色庄重，朝拜进我国和国际艺术史。
握着画笔，屏神静气地描摹，那高出尘世的神众，气候如此庞大。是谁在这儿挥手风雷落笔篇章呢？却本来，题壁赫然标示，这朝元图出自马君祥，仍是有名有姓的，似乎看见这位并不闻名的洛阳画师凝视着我，神态偏冷，气韵天成，而我手中的画笔也是他从前所用。
一座城一个渡头一个人一座湖一首歌一把火一幅图，凋谢附就，成为我的树枝。
树干已成，树枝也好，细心打量，还要画上树叶，芮城内一切乔木、灌木、骄杨柔柳、野草闲花都被一点点填入画布，所以，枝繁叶茂了。芮城本来如此地绿，山川河流都有碧翠的模糊。我的大树已成，那些图歌湖渡城都是黄河上长出来的，不管人文的仍是天然的，没有黄河，便没有人类，也就没有了我的树。
这是我的黄河树，我称心如意，把画笔交还给马君祥，我把黄河掸掸，抖落颜料的尘灰，交还给河道。我与黄河道别，黄河头也不回，只管东流去。目送黄河远行，我知道，这世间，人和事都是要还予天地间的。我该走了，如吴带当风一般的长袖舒笼，卷起我的画图，我只留下一个羽檄交驰、悠远亦踉跄的背影。
此一去，云山万里，冷月长风，万事如海一身藏，纵使尘满面鬓如霜，我也会记住芮城，记住芮城绿，记住绘往后素，我从前画下一棵黄河树。或许得皮开肉绽地笑傲万夫，我也不虚此生。
作者简介：
王芳作家，评论家，《映像》杂志副主编。著有散文集《沉吟》《关城怀古》，人物传记《明心梅韵》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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