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无罪之后｜65万国家赔偿金上圈套光，还迷信权健
汹涌新闻记者 段彦超
实习生 蔡珊珊 宋文慧 王金茹
【编者按】
无罪之后，怎样重启人生？
近年来，一批严重冤错案得到纠正，当事人重获自在之后，怎样重新开始日子成为他们有必要面临的一道难题。近来，汹涌新闻回访多名冤假错案当事人，出现他们重启人生过程中做出的尽力，以及遇到的困惑和丢失， 从而考虑怎样协助他们摆脱困境，融入社会。
已无罪获释9年的赵作海，在采访中仅有一次抹泪，是提及65万元国家赔偿，因陷传销、出资理财、代理权健等上圈套光。
现在，赵作海已67岁，他和出狱后娶的妻子李素兰，靠在商丘市中院抄水表、在梁园区法院拾掇会议室两份作业日子，每月收入3600元。
虽然日子节省，夫妻俩仍热心保健品。赵作海有高血压、心脏病、脑梗塞，却从不吃医院的药，一向吃权健产品。李素兰还计划去安徽参加推销“居家养老卡”的讲座，并有意花2980元处理一张，被劝阻。
在商丘中院为他们租的三室两厅里，最高枕无忧的，是花20元买来的宠物元宝鸡。它目中无人地在客厅踱步，而赵作海则每天晃悠在“家”和法院之间，“啥也不论，该上班上班，该歇息歇息”。
2010年5月，因“被杀者”赵振晌忽然回村，被拘押11年的“凶手”赵作海无罪获释。后者和赵作海都是商丘柘城县乡民，两人曾是好兄弟；后因女性，赵振晌砍了赵作海头部一刀，忧虑犯了人命，悄悄跑了，从此失联。次年（1999年），乡民发现一具无头和四肢的尸身，被认作赵振晌，赵作海成为嫌疑人被抓。
“换成谁，谁都顶不住。”
10月11日22时，河南商丘市，窗外刮着凉风，坐在客厅的赵作海，谈起20年前遭刑讯逼供，不自觉瞪大眼睛，摇动双手，满口豫东方言也剧烈起来。2012年，6名对赵作海刑讯逼供的民警受到了审判。
往事不堪回首，时刻，现已减弱了许多东西。
赵作海在承受媒体采访 本文图均为 汹涌新闻记者 段彦超 图
现在，赵作海已67岁，他和出狱后娶的妻子李素兰，靠在商丘市中院抄水表、在梁园区法院拾掇会议室两份作业日子。虽然日子节省，夫妻俩仍热心保健品。摄影 段彦超 编排 吴佳颖(04:04)
日子节省，“很满足”法院的组织
10月12日7时，赵作海骑着电动车，李素兰骑着迷你电动三轮摩托，去逛宁陈农产品商场。这几乎是商丘市区范围内最廉价的菜商场，一个电动三轮车巨细的货摊，每天只需交几块管理费，卖菜的多是邻近菜农。
假如不是光脚穿布鞋，身着花衬衫、暗红外套和休闲西裤的赵作海，看上去不像农人，更像一个退休市民。李素兰仍然爱美，染过的酒赤色头发挽着发髻，梳得很规整，穿着上黑下绿的长裙，身上散发出浓郁的香水味。
李素兰以为，媒体曾刊发赵作海赤膊的相片，“形象很欠好”，是种贬损。
赵作海和李素兰在买菜
买菜时，主要是李素兰询价，赵作海担任拎菜，付账。什么菜廉价、新鲜，就买一点。终究，他们买了一把红薯叶，2元；一把茼蒿，1元；一颗包菜，9元；3根苦瓜，1元5角；一根萝卜，9角；还有8元4斤的大枣。
问到一斤小虾三四十元，李素兰不由咋舌。她说，这些菜够吃两三天，“萝卜能够包饺子。咱们吃饺子不吃牛羊肉，太贵，就买点鸡肉一炸一剁，又健康又好吃。”
他们都喜爱喝商场上一个熟悉的摊贩的油茶（相似豆沫）。李素兰说，有时，他们会“奢华”一下，每人喝一碗，每碗两块。“有时，老赵喝两碗。你说，六块的米面，要是煮饭能吃几顿？做必定比买着吃省。”
本来，赵作海无需这样“克勤克俭”。
2010年5月被无罪释放后，赵作海拿到65万国家赔偿。但是，五年没过，儿子娶媳妇花去4万、大儿子取走14万，剩下的40多万，因陷传销、出资理财等上圈套光。其时，河南省高院领导来看他，赵作海说，自己无法生计，要去讨饭。商丘市中院所以为赵作海组织了抄水表的作业，每月1800元，还给租了他们现在住的三室两厅，每年房租1万，并且报销水电费。
赵作海1800元薪酬，每月要交给李素兰1000元，剩下800元担任日常开支、吃药。2017年，夫妻俩跑到郑州找河南省高院领导，称日子真实窘迫，仍是要去讨饭。尔后，商丘市梁园区法院给李素兰组织了拾掇会议室的活，也是每月1800元。
不过，李素兰“腿脚欠好”，她的活就由赵作海干。
对现在谁管钱，谁担任日常花销等问题，夫妻俩都不答复。
其实，赵作海家吃的菜，绝大多数时分，不是从宁陈农产品商场买的。
每天早上六点多，赵作海先骑自行车到梁园区法院，再坐四十多分钟公交到郊区的清凉寺菜商场。这儿的菜，比宁陈农产品商场还廉价，但因筑路，近期公交不通。看到廉价菜，赵作海就买些，不买就随意逛一逛，再坐公交回法院。上午有开会的话，他就拾掇下会议室，主要是整理桌子、摆摆椅子，然后回家吃饭。下午，除拾掇会议室，下班前，他要清洁4个卫生间。
赵作海骑自行车
为何骑自行车？李素兰说，由于白叟每个月只能免费乘坐60次公交。
秉持“狐朋狗友，米面夫妻”的日子准则，赵作海现在不好任何朋友交游。他最心爱的同伴，是上一年花60元买的二手自行车。骑起来，车轱辘左右摇摆。李素兰主张修一下，赵作海嘟囔说没必要。“骑习惯了，我感觉很舒畅。”
赵作海仅有的文娱，是不上班时，随身带着捡来的小木凳，骑自行车去看他人打麻将。虽然半响输赢只要几十块，但他不玩，“我的钱还不够花呢！”
有时，赵作海有事没去上班，法院也不会说什么，但他很少旷工。用他的话说，拿薪酬就要干活，“不能说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
“领导劝我，局势在开展，说我跟不上局势了，啥也别弄了，国家给我几个钱，我好好吃好好喝。”赵作海说，他也想理解了，现在不论谁找过来，是求助仍是其他事，“啥也不论，该上班上班，该歇息歇息。”
李素兰以为，官方“组织得差不多了”，“俺们很满足，俺也不要求过好，能保持就好”。她不期望过细报导作业的事，怕法院以为是在说他们坏话。
仍热心保健品，还在吃权健产品
谈起刑讯逼供，赵作海已不再动辄落泪。细节，却刻在了脑子里。
“用擀面杖那么粗的棍，往头上嘣、嘣、嘣敲，敲大鼓相同。敲（晕）死曩昔，就搁头上放炮，震（醒）过来，打死曩昔十几次……我真实顶不住了，就说，不可你们写，我签字、按手印，判死刑也行。口供我是没有，我没杀人。”赵作海又说了那句话，“换成谁，谁也顶不住”。
他回忆说，2010年5月4日，河南省榜首监狱领导提他，他喊“陈述”，监狱领导让他坐，他不敢，就捧首蹲着。“让你坐你就坐”，赵作海仍是不敢，就站着。“你犯的啥罪？”监狱领导问。赵说，“杀人”。
“你杀个屁。”监狱领导一吼，赵作海猛一下就哭了。监狱领导说，知道他是委屈的，“那个人（‘被杀者’赵振晌）回来了。”
闻此，赵作海感觉，“浑身的热血跟爆发了相同”，越哭越狠。
赵作海仍在吃的权健产品
赵作海有高血压、心脏病和脑梗塞。不过，他不吃医院的药，从2014年起，就一向吃权健的产品：权健牌辅酶Q10软胶囊、权健牌钙锌硒胶囊等。
那时，他曾脚踏1068元，声称能够靠辐射医治疾病的保健鞋，喝着权健1400块一盒，声称能够降血压降血脂的发酵饮品，睡着一万多块的保健床垫。乃至，夫妻俩还企图开展采访他们的记者，成为权健的下线。
2018年末，“百亿保健帝国权健”工作引发重视，2019年头，权健实践操控人束昱辉等十余人涉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等罪被批捕。不过，赵作海至今仍在吃权健的产品。
“医院走一圈，查看就几百千把块，连个小药片都拿不到手里。有这几十块几百块（吃权健的产品），就能处理你一切问题。”李素兰说。
即便有患者因迷信权健以保健品替代药物而耽搁医治，以及权健已因涉传销和虚伪广告被查，李素兰仍以为权健出事仅仅由于“运营形式不可”。她称，赵作海这五年都没有犯过脑梗塞，加上她尽心照料，他这两年还生出一些黑发。
说罢，李素兰扒拉着赵作海的头发。对她的说法，赵作海表明附和。
最近，赵作海还在吃主要成分为大豆蛋白粉的“动物脑肽”、“心肌肽”、“骨肽”产品。李素兰说，这是一家推销“居家养老卡”的组织赠送试吃的。这款居家养老卡，自称整合了稳妥、保健、医疗等十多个项目，每张2980元。在微信谈天中，“居家养老卡”推销员对李素兰暗示他们的产品能够看病，小孩都能够服。
该推销员还发给李素兰关于居家养老的新闻视频和民政部的红头文件。据此，李素兰确定，居家养老是国家发起的，“这不会是哄人的”。虽然，这些新闻视频和红头文件，跟推出“居家养老卡”的企业，并无直接相关。
由于没钱，李素兰预备先办一张，并且到安徽阜阳调查该项目。经汹涌新闻劝说，她称不去了。不过，她再三要求不许写这个项目，不然不再承受采访。
“就算有啥（问题），也不想你拿我说事。我的人脉，都被媒体毁完了。”李素兰说，“要是你拿我说事，又是一个不道德的孩子（记者）了。”
他们所住的四楼，和前面的楼经过渠道相连。赵作海在渠道上，种了十多盆能够做菜吃的草药。李素兰的理论是，“厨房是最好的医院”。
赵作海和李素兰的年岁，已过了作业交养老和社保的年岁。李素兰说，他们忧虑养老问题，所以考虑办“居家养老卡”。但是，她也告知汹涌新闻，本年，她和赵作海都没有交钱参加乡村医疗稳妥，虽然只需几百元。
假如生病了需求住院怎样办？对此，赵作海和李素兰，都堕入了缄默沉静。
“从心里发自肺腑的感谢”
出资小旅馆丢失四五万、堕入传销丢失17万、参加民间出资丢失20多万、代理权健产品等……谈到国家赔偿金，赵作海不由呜咽起来。
他望了望正择菜的李素兰，后者面无表情。赵作海抹了抹眼泪，便不再言语。每次赵作海上圈套，做这些出资，背面都有李素兰的主张。
一家媒体曾评论说，“理财产品本来在乡村就泛滥成灾，而李素兰又是保健品和理财产品的‘两层爱好者’，赵作海不上圈套光都难。”
李素兰对有些记者定见很大，以为“钱打了水漂也是新闻媒体报导的原因”。她骂有的记者“没职业道德”，也称誉有些记者很好。她称，曾预备申述一个记者，现已找好律师，后者却功败垂成。
“那个时分都说我图他的钱，我是个骗子。要是不跟他过了，不该了这些话。”李素兰说，假如不是自己心地善良，和赵作海是过不到现在的，“你不知道我忍耐多大的苦楚。”
坐在对面的赵作海，没有表情。
赵作海入狱不久，前妻便带着小儿子和女儿改嫁到邻近村庄，留下大儿子和二儿子。两个儿子都没有读书，直到赵作海无罪获释，也还没有成家。2010年7月，获释的赵作海给大儿子娶了媳妇，并在几天后和来求助相识的李素兰成婚。成婚证显现，2011年4月11日，两人正式挂号成婚。
两人的成婚证
现在，赵作海手机都不必，李素兰说，这是为了省钱。
李素兰告知汹涌新闻，由于和大儿媳妇不好，她现已多年没去柘城县。赵作海常常回家，还和大儿子说话，但除掉春节，没事根本不交游。
李素兰离婚的二女儿，在饭馆做服务员，带着两个孩子也在商丘市区日子。10月11日，她骑电动车上班时撞上一位白叟，致其骨折。李素兰说不会推卸责任，却长吁短叹，苦恼女儿没钱赔付，“她现已欠了两个月房租”。
此外，事发时对方报警，因而医治费无法享用医保。次日，二女儿恳求对方撤掉报警，私了，成果可想而知。想到或许几万元的花销，李素兰斗气说，“已然不愿意私了，该怎样就怎样，没钱，谁能有啥方法？”
李素兰觉得，女儿要仰靠自己，而自己无能无力，“想想都不想活了”。
李素兰说，她在老家的低保，由于被发现有运营小旅馆的个体户执照被撤销，执照撤消后，低保没有康复。为此，她难过了好一阵子。
平常，夫妻俩没什么文娱。由于没钱，并且“工作多，压力大”。
赵作海家养的宠物元宝鸡
李素兰不愿意让给家里摄影，由于“没什么像样的东西，太乱”。电视机等家具，都是房东的。客厅里，一只元宝鸡，四处散步，这是上一年花20元买的“宠物”。“跟小孩相同，走一步黏一步。”李素兰说。
它下的鸡蛋，像鸽子蛋相同。李素兰以为很有养分，舍不得吃，用来敷脸。
“出来这个事了，人家对咱很照料，怎样样减轻你的苦楚，人家只能这样做，俺两口子从心里发自肺腑地感谢。”李素兰如此点评官方对他们的照料。
不过，在李素兰看来，假如不被委屈，赵作海的日子会比现在更好。
入狱前，赵作海自认很会“投机倒把”。
“看时节，啥时节贩啥，八月十五曾经贩芝麻，八月十五今后贩鱼，九月后贩芋头、马铃薯。再往后卖豆腐，卖一个豆腐就转一个豆腐。”谈到这些，看起来有些木纳、走路总是低着头的赵作海，忽然有了些神采。
“贩芝麻，一斤就要看一块的赢利，那时分一块钱多值钱啊，鸡蛋才六分钱一个。”赵作海回忆说，其时，他家喂了两端牛，养着鸡，家里水泵啥的都有。
“（其时）日子在村里也算靠前的。”赵作海说。
赵作海说，抛开自己受的委屈，现在的日子，是比曾经好，但比较其他人家，还差得远。“假如不被委屈一向干，会穷吗？不会过这样的日子！”
有时夜里，赵作海从一个卧室跑到另一个卧室，再跑到沙发上，辗转反侧倒腾，却怎样也睡不着。“也说不出来什么道理。”他嘀咕说。
本期修改 常琛
责任修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