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历:哲学根底
一、从文明理论上剖析,儒家哲学为什么有普世性?
儒家哲学是我国民间传统文明的干流。关于“文明”,张岱年先生在上个世纪30年代宣布的《西化与发明》一文中说:“唯用对理法(按即辩证法)然后才干见到文明之实相……才干既有见于文明之整(系统性),亦有见于文明之分(可剖析性);既有见于文明之变(革新性、阶段性),亦有见于文明之常(承继性、连续性);既有见于文明之异(特殊性、民族性),亦有见于文明之同(国际性或普世性)。”(《文集》榜首卷第269—270)咱们现在谈儒家哲学的普世性,我想,便是从儒家哲学的要素中剖分出其“常”和“同”的部分。
二、什么是儒家哲学中的“常”和“同”的部分?
我以为,儒家哲学的普世性,最主要的或许说最起码的,便是作为其思维中心的“仁者爱人”思维,以及“吾道一以贯之”的“忠恕”之道。
1.“仁者爱人”
《论语?颜渊》:“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知,子曰:知人。”“爱人”包括着“知人”,或许说“知人”是为了“爱人”。《中庸》说:“思知人,不行以不知天。”戴震说:“天人之道,经之大训萃焉。”(《原善》)我以为,儒家经学中讲“天人之道”的那部分“大训”,便是儒家的哲学。儒家的“知天”也是为了“知人”,为了“原善”,“善”便是“爱人”。《尚书?皋陶谟》讲“内圣外王”,“知人则哲”,“安民则惠”,孔子在“轴心时期”承继而且“打破”了三代的“王官之学”。
雅斯贝尔斯在《大哲学家》中将苏格拉底、佛陀、孔子、耶稣作为“思维范式的创立者”,这是很有眼力的。孔子所创立的哲学范式是以“仁者爱人”、“知人安民”为中心,能够说是“品德性的人文主义”。这个哲学范式有其特殊性,而其普世性就蕴含在特殊性之中。
《吕氏春秋?不贰》篇说“孔子贵仁”。“贵”是我国古代表明“价值”的用语,如“和为贵”、“民为贵”、“良贵”等等。“孔子贵人”,便是说孔子以为“仁”是最有价值的。“爱人”也便是“博爱众”、“爱类”。
《吕氏春秋?爱类》篇说:“仁于他物,不仁于人,不得为仁。不仁于他物,独仁于人,犹若为仁。仁也者,仁乎其类者也。”这阐明在“仁”的品德知道中有着对“人”这个“类”的知道的高度自觉,仁者之爱人是博爱人类所有的人。
《吕氏春秋 贵公》篇说:“荆人有遗弓者,而不肯索,曰:‘荆人遗之,荆人得之,又何索焉?’孔子闻之曰:‘去其荆而可矣。’老聃闻之曰:‘去其人而可矣。’故老聃则至公矣。”这个故事阐明,老子主张消泯人与自然的差异,而孔子着重逾越国界的人类知道;老子的思维是物我合一的自然主义,孔子的思维则是以爱人类为中心的人文主义。
孔子主张博爱人类,所以樊迟在另一处“问仁”,孔子答:“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行弃也。”(《论语?子路》)在孔子的思维中,华夏与“夷狄”有着族类和文明的不同,但仁之“爱人”是不分族类、跨过文明的,因而“虽之适夷狄无礼义之处,亦不行弃而不行也”(《论语正义》邢昺疏)。
人类知道的自觉,内涵地包括着相互依存的两个方面,其一是对人与非人的差异,其二是对人类本身的认同。这两个方面在孔子的思维中有着明显的表现。《论语?乡党》篇载:“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朱熹对这句话的解说是“贵人贱畜,理当如此”(《论语集注》)。
“贵人”便是以人为最“贵”,人的价值高于畜的价值。《论语 微子》篇载孔子周游列国,与隐者相遇,孔子说:“鸟兽不行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全国有道,丘不与易也。”这儿的“同群”便是“认同”之意,“斯人”便是指与鸟兽相差异的人类。
后期墨家关于“仁”有一个界说:“仁,爱己者,非为用己也,不若爱马者。”(《墨子?经说上》)这儿的“爱己”便是己饥己溺,“非为用己”便是并非以人为手法(不像“爱马”那样为了用马),而是以人为意图。这个界说很契合孔子的思维。孔子之所以在马厩失火时只问“伤人乎”而“不问马”,便是由于只要人才具有内涵的价值,“不问马”并非不爱马,而是由于“爱人”与“爱马”有着价值层次的不同。墨子早年“学儒者之业,受孔子之术”,后来“背周道而用夏政”(《淮南子?要略》)。墨家与儒家虽然在“爱人”的办法上不一样,但“爱人”即爱人类,是以人为意图而非手法,这一点两家是相同的。
孔子的学生有若说:“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论语?学而》)《中庸》引孔子曰:“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便是说,仁者爱人,以“亲亲”为仁之本始。孟子说:“仁者爱人。”(《孟子?离娄下》)“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无他,达之全国也。”(《孟子?尽心上》)“达之全国”便是博爱人类所有的人。孟子又说:“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孟子?尽心下》)这是说,仁之“爱人”是施由亲始,爱有差等,博爱人类也可推扩到博爱万物。
董仲舒说:“以仁安人……仁之法在爱人……质于爱民,以下至于鸟兽昆虫莫不爱……仁者,爱人之名也……故王者爱及四夷……”(《春秋繁露?仁义法》)明显,这儿的“爱人”也是爱全人类的意思,而且包括爱鸟兽昆虫等万物。
韩愈说:“博爱之谓仁”(《韩昌黎集?原道》),此不失为对“仁”的一个切当界说。
宋代理学家由于差异“性”(“理”)与“情”,故说:“爱自是情,仁自是性,岂可专以爱为仁?”(《程氏遗书》卷一八)“仁者,爱之理,心之德也。”(朱熹《论语集注?学而》)这儿所谓“爱之理”也是“博爱”之理,所以张载说:“爱必兼爱,成不独成”(《正蒙?诚明》),“民吾同胞,物吾与也”(《正蒙?乾称下》)。二程说:“仁者浑然与物同体,义礼智信皆仁也。”(《程氏遗书》卷二上)“仁之道,要之只消道一公字……故仁所以能恕,所以能爱。恕则仁之施,爱则人之用也。”(《程氏遗书》卷十五)
至近代,康有为说:“仁者无不爱,而爱同类之人为先。……盖博爱之谓仁。孔子言仁万殊,而此以‘爱人’言仁,实为仁之转义也。”(《论语注?颜渊》)康氏说得对,以“爱人”言仁,确实是仁之转义。后来孙中山大书特书“博爱”二字,这儿包括了西方近现代讲的“自在、民主、相等、博爱”,也包括了儒家讲的“博爱之谓仁”。
西方文明也有其特殊性和普世性。它的普世性或许便是“自在、民主、相等、博爱、法治、人权”等等。而儒家哲学的普世性,我以为最主要的便是“仁者爱人”、“忠恕”之道。
《圣经 马太福音》载耶稣说:“你要尽心、尽性、尽意,爱主你的神。这是诫射中的榜首,且是最大的。其次也相仿,便是要己饥己溺。这两条诫命是律法和先知全部道理的总纲。”基督教的“己饥己溺”是服从于“爱天主”,“成己”即成为天主的“选民”。在利玛窦作的《天主实义》中,“中士”说:“如是,则成己为天主也,非为己也,则毋奈外学也?”“西士”答之曰:
其为天主也,正其所以成也。仲尼说仁,惟曰“爱人”,而儒者不以为外学也。余曰仁也者,乃爱天主,与夫爱人者,崇其宗原而不遗其枝派,何故谓外乎?人之中,虽亲若爸爸妈妈,比于天主者,犹为外焉。(《利玛窦中文著译集》,复旦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77页)
依照利玛窦的“补儒”之说,“夫仁之大端,在于恭爱天主”(《二十五言》,同上书第131页)。而孔子说仁,惟曰“爱人”,而且是以“亲亲”为始,以“忠恕”为行仁之方(“忠恕”便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基督教和儒家的“爱人”,哪个更有普世性呢?据参加《全球品德宣言》起草的刘述先教授的记叙:1989年2月孔汉思(HansKung)在巴黎提交论文《没有宗教之间的平和就没有国际的平和》。……他主张每一个传统都先由殷切的自我批评开端,找寻精力资源,以通向其他传统。总算他发现,共同于各传统的甚至不是天主的概念,而是humanum(拉丁语:人道、人道)。明显由儒家观念我很简单对之做出活跃的回应,由于“仁”的英译humanity寓意与之若合符节。以此为起点,孔汉思乃进一步起草《国际品德宣言》,于1993年的国际宗教会经过。他以“人有必要以人道对人”与“金律”的根本原则为根底,并提出四条广大的指令……(《全球品德与宗教对话》,河北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62页)
由此可知,树立在人道、人道或人的类知道根底上的“仁者爱人”和品德“金律”(“忠恕”之道),比基督教的“仁之大端,在于恭爱天主”,更有普世性。
《全球品德宣言》提出的“根本要求”便是:“每一个人都应该得到人道的对待”。“人类永久应当是权力的主体,应当是意图,绝不是手法。”“数千年以来,人类的许多宗教和品德传统都具有并一向维系着这样一条原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或许换用必定的措词,即:你期望人怎样对待你,你也要怎样待人!这应当在所有的日子领域中成为不行撤销的的无条件的原则,不论是对家庭、社团、种族、国家和宗教,都是如此。”
在《全球品德宣言》中还说:“只要在个人联络和家庭联络中现已体验到的东西,才干够在国家之间及宗教之间的联络中得到实施。”观此,儒家的“仁者爱人”是以“亲亲”为始,以“忠恕”为行仁之方,也有其普世性。
当然,若要真实树立普世的“全球品德”,还有必要有政治、经济、社会、文明等各方面的条件,要吸收各个宗教和品德传统的文明资源,逐步构成“堆叠一致”(overlapping consensus),甚至构成人类的“多元一体”。在这儿,“高层次的认同并不必定替代或排挤低层次的认同,不同层次能够双管齐下”的认同办法(拜见费孝通主编《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式》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3页),也仍有普世的学习含义。
2.“忠恕”之道
《论语?里仁》篇载孔子对曾子说:“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应对:“唯。”孔子出。门人问曾子:“何谓也?”曾子说:“夫子之道,忠恕罢了矣。”孔子所说的“吾道”,当然是指仁之道。“仁”作为“全德”之名,统率诸德目,“忠”与“恕”也在其内,但仁之道所“一以贯之”的便是“忠恕”。“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人与人之间社会交往的一个最根本的品德原则,所以它被称为品德的“金律”或“黄金规则”。
《论语 卫灵公》篇载:“子贡问曰:‘有一言而能够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观此可知,“恕”便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论语?雍也》篇载孔子说:“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所谓“仁之方”,何晏《论语集解》引孔安国曰:“更为子贡说仁者之行。方,道也。”然则“仁之方”也便是饯别仁的办法、路途,它“一以贯之”的便是“忠恕”。
朱熹《论语集注》释“忠恕”云:“尽己之谓忠,推己之谓恕。”其实,“尽己”与“推己”并无本质的不同。“尽己之谓忠”,而“忠”亦是“推其(己)所欲以及于人”;“推己之谓恕”,而“恕”之“推己”也有“尽己”之意。“忠”与“恕”实只“一”道,故孔子说“吾道一以贯之”。在孔子的“一”道中,包括着“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一致而深入的意涵。因而,“忠”与“恕”有着相互弥补、相互规则、相互包括的意思。
朱熹说:“推己之谓恕”。其实,“推己”并没有把“恕”的意涵彻底表达出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包括着怎么“推己”的重要思维。也便是说,“恕”之推己及人,首要着重的是不要强加于人。《论语?公冶长》篇载:“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子曰:‘赐也,非尔所及也。’”这儿的“加”便是侵加、强加之意。这段记载与前述子贡问曰“有一言而能够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有着直接的联络。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其初始的意思便是:我不欲别人强加于我,我也不要强加于别人。孔子说“赐也,非尔所及也”,这儿的“非尔所及”犹如孔子说“尧舜其犹病诸”。关于“尧舜”这样的圣人来说,若要做到“博施于民而能济众”并不简单;关于一般的“正人”来说,若要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也并不简单。因而,孔子与子贡的两次对话,都阐明晰“恕”之重要。
“恕”之所以重要,乃是由于我与别人都是同“类”之人。我有独立毅力,“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别人也有独立毅力,故我亦应该“无加诸人”。孔子说:“全军可夺帅也,匹夫不行夺志也。”(《论语?子罕》)匹夫之“志”便是人人具有的独立毅力,这是别人所不能侵夺的。因而,仁之“爱人”不仅是对别人起到必定的协助,把别人作为爱的“目标”,而且首要是尊重别人的独立毅力,不要强加于人。这便是说,“忠恕”之道作为社会人际交往的一个根本品德原则,是树立在承认人与人之间的“交互主体性”的根底上。
《中庸》引子曰:“忠恕违道不远,施诸己而不肯,亦勿施于人。”此可见“忠”与“恕”有着内涵一致的联络,所以单说一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也可称为“忠恕”。《中庸》接着说:“正人之道四”,即“所求乎子,以事父”(吾欲子之孝我,吾亦以孝事父,下仿此);“所求乎臣,以事君”(“臣”乃家臣);“所求乎弟,以事兄”;“所求乎朋友,先施之”。这儿包括了父子、君臣、兄弟、朋友之间的联络,此“正人之道四”都是从“忠恕”引申而来。这也正阐明“忠恕”是具有通行价值的根本品德原则。
《大学》将“忠恕”之道又称为“絜矩之道”。朱熹《大学章句》:“絜,度也;矩,所以为方也。”“絜矩”在这儿犹如言“规则”,便是指根本的品德原则。《大学》云:
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早年;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此之谓絜矩之道。
朱熹注:“如不欲上之无礼于我,则必以此度下之心,而亦不敢以此无礼使之。不欲下之不忠于我,则必以此度上之心,而亦不敢以此不忠事之。至于前后左右无不皆然,则身之所在,上下四旁、长短广狭,相互如一而无不方矣。彼同有是心而鼓起焉者,又岂有一夫之不获哉?所操者约,而所及者广,此平全国之要道也。”这个“要道”也便是“忠恕”之道(《礼记正义》郑玄注云:“絜矩之道,善持其所有,以恕于人耳。治国之要尽于此。”孔颖达疏云:“能持其所有,以待于人,恕己接物,即絜矩之道也。”)。“忠恕”之道也便是“絜矩之道”,而“絜矩”也便是要完成社会的“调和”。
严复在1895年作的《论事故之亟》中说:我国理道与西法自在最类似者,曰恕,曰絜矩。然谓之类似则可,谓之真同则大不行也。何则?我国恕与絜矩,专以待人及物而言。而西人自在,则于及物之中,而实寓所以存我者也。自在既异,所以群异丛然以生。……若斯之论,举有与我国之理相抗,以并存于两间,而吾实未敢遽分其优绌也。
注重“忠恕”或“絜矩”,这相关于西方文明注重人类个别的“自在”而言,也是儒家哲学的一个特色。在这个特色中,也蕴含着其普世性。在法国的《人权宣言》和《国际人权宣言》中吸收了“忠恕”的思维;在《全球品德宣言》和《国际职责宣言》(见施密特《全球化与品德重建》,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版)中则更多地以品德“金律”为根底。
我国首倡的“平和共处五项原则”(相互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互不干涉内政,相等互利,平和共处),表现了“忠恕”之道的精力。周恩来曾说,平和共处五项原则以及求同存异、不要将己见强加于人等等都“来自咱们的文明传统,不全是马克思主义的教育”(见《周恩来交际文选》,中央文献出版社1990年版,第327—328页)。
“忠恕”便是“絜矩”,而“絜矩”也便是要完成“调和社会”与“调和国际”。儒家的“和为贵”思维,有其普世价值。《中庸》说:“和也者,全国之达道也。”所谓“达道”便是普世之道。
张岱年先生说,人生之道在于“充生以达理”,“胜乖以达和”(《张岱年全集》第3卷,第208、209页)。又说:“如无抵触则旧物不毁,而物物归于停止。如无调和则新物不成,而全部止于破碎。……生命之保持,尤在于调和。如有生机体之内部失其调和,则必至生之幻灭,而归于逝世。人群亦然,如一民族内部奋斗过甚,则必亡国、灭族。”(同上书,第194页)假如人类内部战役不已,奋斗过甚,则必消灭人类,而且连累地球上的其他生物。
瑞典的空间物理学家、1970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汉内斯阿尔文博士(Dr. Hannes Alfven)说:“人类要生计下去,就有必要回到25个世纪曾经,去罗致孔子的才智。”(1988年1月24日澳大利亚《堪培拉时报》发自巴黎的报导)我以为,这儿所说“孔子的才智”犹如亚里士多德在《尼各马可品德学》和《政治学》中表达的“实践才智”。这种才智是有普世性和实际的紧迫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