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最终的渔民老罗
上岸前,老罗跟儿子在江中打鱼。
老罗跟儿子一同拾掇自己船上的物品
终年的打鱼日子,让老罗的手十分粗糙。
老罗最终到江边看看正在撤除的渔船
酸 “在水上漂了53年,也该过过岸上的日子。”
甜 “揣起渔船补偿金和养老金,趁走得动,和老伴想去西湖,喝喝龙井,看看白素贞和许仙走过的断桥,咱们也去耍一耍。”
苦 “这天儿,去打鱼真好……呸!往后少有这主意。”
辣 “这几十年,挽救了五六百条生命,因而也收了许多干儿子干女儿。”
老罗是打鱼的,上个月他收网上岸,不再打鱼。他的船比他先上岸,他的老伴比船先上岸。
老罗本年63岁,身子骨还健康。他10岁学打鱼,一晃53年曩昔,时刻跑得比鱼快。都上岸了,一条狗独独守在江边。狗是他人送的,跟从老罗六七年,叫“雷雷”。老罗忙着四处托人,得把“雷雷”弄走,“以免见了悲伤。”
老罗是个明事理的。“禁渔10年,维护长江、嘉陵江,是大事。”他知道分量,他清楚自己该怎么做,他知道本年末有必要上岸。“在水上漂了53年,也该过过岸上的日子。”老罗等候上岸的最终日子。
1
11月20日,老罗最终的一艘船上了岸。一艘不锈钢船,船舱外面是厨房、饭厅,里边为卧室。这是老罗和老伴水上的家。当晚老罗彻夜未眠。这是他上岸的第一个夜晚,没有涛声和江风的一个夜晚,如同躺在一个生疏国际。天未亮,老罗悄然起床。街上空荡荡的,他绕着小区转了几圈,店肆接二连三开门,老罗简略吃了点东西,再给“雷雷”带上几个馒头,就去江边。
北碚正码头,初冬的嘉陵江,薄雾轻绕。江上也是空荡荡的,停靠在这儿的十几艘渔船已拖走。“雷雷”睡在岸边的石阶上,老罗的脚步声惊动了它。它一跃而起,飞奔而来。“雷雷”特别振奋,叫个不停,用头用力蹭老罗。老罗一下哭起来,自个儿越哭越悲伤。“雷雷”自己吃着馒头,这是它的美好韶光。
天大亮。老罗发现又是一个好天。“这天儿,去打鱼真好……”他猛地发现不大对。“呸!往后少有这主意。”
2
太阳暖暖的,照得江水波光粼粼,像一尾尾金色的小鱼跳来跳去。
老罗戴顶寒酸的棉帽,头歪斜着,眼睛仍是红的。沿一段陡坡走下去,就到了北碚黄桷码头,渔船会集在此毁掉。几个工人繁忙着,两人用气焊枪切开船体,其他的用铁锤猛砸甲板。八九个渔民现已来到码头,在渔船残骸间络绎,寻觅自己船上还能换钱的东西,老罗也来拿剩余的家什。有几个渔民给他打招呼,他都会说起早晨在江边大哭的事。
“有啥哭的,船今日就割完。”
“不晓得。哭一次就好了。”
本年初,国家多个部分联合印发《长江流域要点水域禁捕和树立补偿准则实施方案》,提出10年禁捕:“2019年年末曾经,完结水生生物维护区渔民退捕,首先实施全面禁捕;2020年末曾经,完结长江干流和重要支流除维护区以外水域的渔民退捕,暂定实施10年禁捕。”
这么长时刻禁渔,渔船只能当废铁卖了。
老罗的一堆东西压在船下面。斑斓的木沙发牵强还能用,老旧的液化罐现已空了(最早在船上烧饭是烧柴,后来是火油炉子,再后来用液化罐),还有锈迹斑斑的马灯、有洞的雨伞、脏兮兮的油桶、布满尘土的菜板以及揉成团的绳子、棍子和衣服……老罗从衣服堆里搜出一双洁净的皮鞋。“还没穿过。”
“还有一大砣明矾,放哪儿了?”老罗说,曩昔吃江里的水,得用明矾净一下。“现在日子好了,不敢喝这样的水。”
老罗和儿子从船上搬下一个古旧的大木箱。“这木箱好得很,严丝合缝,一点不漏,便是在船上最湿润的气候,箱子里的东西也不会坏。”
最值钱的是渔网。老罗有几十张网,林林总总的,最贵的一张2000多元,都拿回家了,摆了一屋。换作曩昔,这个时节撒一次网,必定有收成。
没什么值钱的电器。老罗最早用的“红灯”牌收音机,后来买了小电视机,买了个“锅盖”,放在山坡上,可是放牛娃把锅盖踢烂了,只好改看DVD。“昨夜我在家里把小电视插起,发现要比船上明晰些,电视上的人看起都要‘伸抖’些。”
“老罗,这个绳子你要不要?”有渔民问。
“要,啷个不要,这仍是好的嘛。”
3
一圈一圈,老罗不紧不慢地盘绳子。阳光照在他粗糙的脸上,红红的,他的手粗大、乌黑,像一把灵活的铁钳子。
“铁钳子”把绳子盘得圆圆的。老罗是嘉陵江上的一张“铁嘴”,“铁钳子”配“铁嘴”。但没人喊他“罗铁嘴”,也没人喊他罗永华(咱们或许已忘了他的姓名)。
老罗自小跟父亲学打鱼,他父亲说打鱼不愁吃不愁穿;他的儿子13岁跟他学打鱼。都是由于穷。三张草席搭起的小木船,渔网要用猪血浆泡,再晾干,最终水蒸,这样,网绳才结实。
老罗居然会这样说自己:我年青的时分仍是多蛮横的,多有水平的。“自己有船,走哪里都不要路费,一路划着,想在哪停就在哪停,很自在,很浪漫。”从老家铜梁划呀划,划到合川,老罗停了下来,这儿于他是浪漫之地。在船上,老罗遇见前来买鱼的姑娘;在船上,他和买鱼的姑娘结了婚;在船上,他的一双儿女呱呱坠地。脚下的船从小木船换成了铁皮船,后来铁皮船又换成了不锈钢大船。
老伴跟他打了30年的鱼,从大姑娘打到老太婆。两个人长时刻在水上漂,寂然而生情。
老罗漂得最远的,上至宜宾,下止涪陵。“1983年女儿出世,我去的宜宾,往来不断一个多月,咱们一路走一路打鱼,没花一分钱,最终还剩了100多元。”老罗说他曾在朝天门、磁器口一带漂了30年,1996年在北碚买了房,算落脚了。
一条30多斤的花鲢,老罗打到最重的鱼,这是多年前的事了,现在不或许捞到这么大的。鱼也少了,撒一次网,捞上来的是杂物。记住咱们10月的一天去找老罗,他和老伴正把网拖上岸,巨大的渔网在台阶上堆成高高的一座山。整个下午,老罗在整理网上的杂物,“哪里有鱼嘛,都是废物。”
老罗说他爱吃鱼,一辈子也没吃伤。但他往后还会吃鱼吗?他说:“现在嘉陵江的鱼也没曩昔香了,曩昔把鱼丢进稀饭里煮,饭香馥馥的。”
4
每艘渔船切开前,渔民都会爬上去和自己的船合影,留下最终的回忆。
有人给老罗摄影。一位摄影师跟了他10年,也拍了10年,要做个纪录片,“20号拍了最终一次。”
老罗有什么值得特别记载的呢?
老罗是个很了不得的人。
这几十年,他挽救了五六百条生命。救几个人、救几十个人与救几百个人是彻底不相同的概念,我一下理解了老罗所说的“蛮横”。他曾被称为“最美北碚人”,美在哪里?2015年的一篇报导说:二十年来,罗永华和他的渔船在上起金刚碑、下至碚东大桥的水域救起过数百名落水、被困大众……
他珍藏着媒体的报导、锦旗和赞誉。“这些年,每年政府都奖赏了我,最多的一年5000元,少的200元。本年估量不多,才救了6个人。”
老罗开畅、率性,是个热心肠。“他安全意识比较强,救人从来就没发生过意外事故,而他自己也不计报酬,24小时随叫随到。”差人这样点评老罗。
因救人,老罗还惹上了官司。“救人收了钱,他人说咱们敲诈。”当然,最终老罗赢了——开船救人,油钱仍是要收。
在救人这件事上,老罗是从不计报酬的,人命关天嘛,可是汽油钱最好仍是不要自己出,不然就太“背油”了,“我开着船辛辛苦苦跑去救你一命,几十元汽油钱,你都舍不得。这说不通。”
“有的人便是这样,救了他的命,你认为他会酬谢你。有次救了一个白叟,民警喊他说声谢谢,他打死便是不说。50元油钱也不给。”老罗说。
老罗当然不会和这种人计较。“绝大部分落水者仍是很好的,救起来后,都不断说感谢,我因而也收了许多干儿子干女儿。”
水上救人和陆地救人有何不同?“街上救人,有或许走不脱,但水上救人,走得脱。”老罗笑着说,现在自己也上岸了,“得讲救的技巧。水上救人也讲技巧,要快、准,不然救起来也没命了。”
提到这儿,老罗忽然忧虑起来,往后水上救援少了他这位热心肠。
5
“我总算解脱了。”老罗笑着说,假如不是禁渔方针,我原认为自己会一向守着船。“一向打鱼,打到死,一辈子都没时刻走出去,去享用一下。”
这是老罗挺实在的主意。他这辈子就没离开过船,哪怕大年初一,白日走亲串户,晚上也得回到船上。船载你自在飘扬,但另一面,它也把你死死限制住。看似很美的事物,其背面都有另一面。
现在,老罗的船板估量早已融化为钢水,再凝固为一堆锅碗瓢盆,红彤彤的钢水很快变了色。老罗曩昔没想这么多。
船毁掉后的这段日子,老罗在渐渐习惯岸上日子。他也去江边看看,但与江有了间隔,他再不必天不亮就起床撒网,再不必顶着刺骨的北风收网……江心的奥秘像一块石头相同永久沉下去了。顺势而为,这是水力气的隐秘,老罗和江水厮打半个多世纪,深知其道。揣起渔船补偿金和养老金,趁走得动,老罗计划和老伴出去逛逛。“想去西湖,喝喝龙井,看看白素贞和许仙走过的断桥,咱们也去耍一耍。”
正午时分,老罗的绳子越盘越高。绚烂的阳光倾注而下,江面登时溅起耀眼波光,老罗又唱起那首孤寂时爱哼的歌,脸上的皱纹渐舒渐展。
“现在老啦。”
他的歌声远不如年青时洪亮,但仍旧气势十足——
“一条大河波涛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重庆晚报-上游新闻记者 刘涛 通讯员 周思雨 吴昕雨/文 任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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