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令郎,温润如玉。贾宝玉不光把自己作为天然的一部分,还会天然的流通,把他人的苦楚当作自己的苦楚相同承当。共情是贾宝玉的心境,宝玉之多情,不如说是厚意。走近宝玉就会发现,那些得到过宝玉照顾的生命,并无凹凸贵贱之分。
(一)对女子的呵护
宝玉是护花使者,在他眼里,女孩子都是娇弱的花朵,需求得到精心的呵护。可贵的是,这种关爱,无关身世凹凸贵贱。
关于自己怡红院的丫鬟就不用说了。就拿晴雯的药来说,宝玉称胡庸医开的是虎狼药,夸王太医“这才是女孩儿们的药。虽分散,也不行过分。旧年我病了……他瞧了还说我禁不起麻黄、石膏、枳实等狼虎药。我和你们就如秋天芸儿进我的那才开的白海棠似的;我禁不起的药,你们那里经得起?”
他把自己与晴雯们比作白海棠,把她们看成是比自己更娇贵的生命。读过,不觉得矫情,反而有种异样的感动。
这种感动无处不在,形象最深的是《变生不测凤姐泼醋,喜不自禁平儿理妆》那一回。由于平儿受了冤枉,李纨将她带入大观园,袭人把平儿让到怡红院,宝玉总算得以在平儿面前尽了心意,宝玉因而喜不自禁。
那份温存关心,令人动容。
宝玉替凤姐配偶赔不是:“好姐姐,别悲伤,我替他两个赔个不是。”“咱们兄弟姊妹都相同,他们开罪了人,我替陪个不是,也是应该的。”安慰人的话有千百种姿态,我独爱宝玉这一种,那看似松懈无稽的话背面,却是异样的温暖。
他心细如发,言语温存,抚慰平儿换上袭人的衣服,从头洗脸梳头。亲身将胭脂水粉拿给平儿,劝平儿擦上脂粉。怡红令郎亲制的脂粉曾让我心生多少艳羡:宣窑瓷盒里的一排玉簪花棒,那是用紫茉莉花种研碎了,兑上香料制的,难怪轻白红香,又润泽又匀净!那胭脂原来是拧出的花汁,过滤之后,配了花露蒸叠成的,所以艳丽反常,甜香满颊。
终究,宝玉还亲身剪了怒放的并蒂秋穗,给平儿簪在鬓上。
常常读到此处,总是恨自己生不逢时。如此高品质纯天然的化妆品,现代社会里再无缘遇见。平儿纯洁的受悲伤灵,或许在怡红院得到了少许治好。
宝玉对平儿的“稍尽片心”,也成为他的“此生意中不想之乐”。可是顷刻的怡然自得之后,又思及平儿遭苛虐,薄命甚于黛玉,所以感伤落泪。又亲身为平儿熨烫衣裳,叠好。替她洗了手帕晾上。又喜又悲的心境,活化出一个宝玉。
难怪评书人说,富有少年多好色,那如宝玉会风流。宝玉的“风流”,是对生命的尊重,是对全部夸姣事物的呵护与爱惜,哪里是那些只知“皮肤滥淫”的花花令郎所能企及的呢?
那一回,宝玉生日。香菱和小丫头们斗草打趣,宝玉拿了一枝并蒂莲也来凑热闹。谁知香菱被小丫头使促狭,污了新穿的石榴裙。香菱是娇憨心爱的女子,明快动听。她只管忧愁她的新裙子,哪里还有心思管宝玉什么“并蒂不并蒂,夫妻不夫妻”的。
那宝玉,多么善解人意,关心入微!他替香菱急,跌脚叹气:裙子是宝琴带来送给香菱和宝钗的,不该在宝钗的尚好之时就先染了。他更知道薛阿姨嘴碎,怕被薛阿姨知道了“说不清”。这份懂得与了解,使得香菱“欢欣”起来。
接下来,宝玉更是活跃的想办法,出主意,协助香菱摆脱了这小小的穷困。袭人的同款石榴裙就这样给了香菱,尽管外表责怪香菱“顽皮”,可香菱的为人,“无人不爱怜”,袭人岂有真恼的?
帮到了香菱,宝玉的心里非常欢乐。可是垂头暗想间,又是一阵挥不去的惆怅:“惋惜这么一个人,没爸爸妈妈,连自己本姓都忘了,被人拐出来,偏又卖给这个霸王!”因又想起:“往日平儿也是意外,想不到的,今儿更是意外之意外的事了!”
在宝玉看来,香菱比平儿更不幸。两个人都给了俗之又俗的男人做妾,宝玉本无缘在她们面前聊表心意——这“心意”仅仅他对全部夸姣的如花般的生命的眷恋与怜惜,绝不触及风月。由于机缘巧合,意外之外,所以他欢欣。又由于无法为她们做更多,无力从根本是改动她们的命运,所以惆怅。
不独是平儿、香菱这样的如花美眷,对连脸都没看清的龄官,他也见不得她一个人蹲在地上抠土画蔷的凄苦,不管自己淋雨,仅仅提示对方躲雨。
他关心那个与茗烟偷情的小丫头万儿,急急地表达自己不会告知人,责怪茗烟连她年岁都不问就“做这个事”的荒唐。他包庇悄悄在园子里烧纸钱的藕官,他对藕官与菂官的“假凤虚凰”之情给予了最大程度的了解……
关于乡野偶遇的二丫头,他也谦卑温文,然而在脱离的时分,“恨不能跟了去”,素昧平生,二人无任何交集,宝玉衍生出如此激烈的情愫是为哪般呢?莫非真如秦钟戏弄的一般,“此卿大有意趣”?
我不敢妄加推测。可是我深信,秦钟所言差矣。
(二)对男人的厚意
宝玉对男人相同有深沉的爱情。
秦钟,秦可卿的兄弟。二人初见,“那宝玉自见了秦钟人品,心中便有所失。痴了半日,自己心中又起了呆意”:"全国竟有这等人物!现在看来,我竟成了泥猪癞狗了。可恨我为什么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富有'二字,不料遭我苛虐了!”
秦钟为人,我真实喜爱不起来。家境贫寒却一身花花令郎的坏习气:矫情娇气,自私冷酷,既不能关心老父的艰苦,又不能了解姐姐的酸辛,不负责任地与小尼姑智能儿偷情,终究气死老父,自己也病死了。
可宝玉对这样的秦钟,却是一往情深。初见便提议与他一同去家塾读书。在书塾中又各样回护他,私底下也不管叔侄辈分,只论弟兄朋友。秦钟身后,宝玉痛哭不已,凄恻哀痛,日日思慕感悼。
蒋玉菡,艺名“琪官”,是个唱小旦的戏子。他“妩媚风流”,名驰全国,宝玉对他非常眷恋。两人初见便换了汗巾,互相赏识。
后来,琪官被忠顺王包养,大约不甘于此,因而逃逸。以致于忠顺王府派人找到荣国府大张挞伐。宝玉对忠顺王府长史官编的一番话不知真假,可是他因而被贾政打得半死还记挂着蒋玉菡的梦境却是让我慨叹。
蒋玉菡虽是戏子,被忠顺王爷包养,却不甘于屈服于嚣张的忠顺王,也有买房置地的抱负,有对普通人日子的神往,我深信此人人品不差。宝玉能识此人,亦是可贵了。
柳湘莲,世家子弟,豪爽放诞,风尘侠客一般人。在“呆霸王调情遭暴打”那一回,咱们才知道,这是误被薛蟠认作风月子弟的冷郎君,竟和宝玉、秦钟是知己老友。
两人叙旧,提及秦钟的坟,才知道柳湘莲从前打发人修坟,打点上坟事宜。听见萍踪浪迹的他说要出门三五年才回来时,宝玉不由滴下泪来,依依惜别之情感人至深。
冷郎君如此冰脸冷心之人,归来次日却是先与宝玉相见,“如虎添翼”。然,令人惆怅的是,宝玉的一句“尤物”,居然使柳湘莲决然退亲,终究三姐以死明志,柳湘莲遁入空门。而宝玉也因接接连连“冷遁了柳湘莲,剑刎了尤小妹,金逝了尤二姐……”诸事似染怔忪之症。
(三)对村妪的怜惜
最可贵,是宝玉对刘姥姥的一份悲悯。
妙玉厌弃刘姥姥用过的彩色成窑小盖盅,弃置不用了。宝玉赔着笑脸赔着当心,向妙玉讨要那个茶杯:“那茶杯尽管脏了,白撂了岂不行惜?依我说,不如给那贫婆子罢,他卖了也能够度日。你道可使得?”
古怪如妙玉,想了想,倒也给了宝玉这个体面。仅仅回绝亲身拿给刘姥姥——出家人却不明白慈善,妙玉是假的修行者。
宝玉却懂,他说的话也好听:“天然如此,你那里和他说话授受去,越发连你都脏了。只交与我就是了。”宝玉是真会说话,拿到杯子后,又说:“等咱们出去了,我叫几个小幺儿来,河内打几桶水来洗地怎么?”妙玉笑道:“这正好了,仅仅你吩咐他们,抬了水只搁在山门外头墙根下,别进门来。”
想必这段话会让许多人侧目无语。宝玉真敢想,妙玉真敢说。两个人的矫情令人不由得发笑。
怡红令郎其实诚心不用为了一个村妪如此“折腰”,可是他却做的毫不勉强,不着痕迹。宝玉“袖了那杯出来,便递与贾母房中的一个小丫头子拿着,说:‘明日刘姥姥家去时,给他带去罢。’”刘姥姥感谢不已:“这是从哪里说起,我哪一世修来的今儿这样!”贾府最显贵的怡红令郎送她贵重的成窑钟子,实属意外。
各得其所,物尽其用。真是功德无量。
我喜爱这样的宝玉。他通情达理,他慈善仁慈,他晓通情面又不庸碌,他的温暖不独与夸姣的女子与清俊的男人,也能够给一村妪。这,也是真实的大爱厚意了。
作者:杜若,本文经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