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尽管贾宝玉持之以恒地以为,“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的宝珠,出了嫁,不知怎样就变出许多欠好的缺点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荣宝色,是颗死珠子了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但事实上,并非一切的女孩儿都是“无价的宝珠”。
其他当地不说,就算是贾宝玉的怡红院,其间的丫头也良莠不齐,并非都是鹤立鸡群的优异女孩子。甚至于,贾宝玉房里还有一个丫头,人前人后纵情地展现出她的“双面人生”,在主子们跟前,一脸奉承,在比自己等级低的小丫头跟前,则彻底像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伪君子。
这个“双面丫头”便是怡红院的四大丫头之一秋纹。谈论起怡红院的丫头,许多读者都把关注点放到了袭人和晴雯身上,往往会疏忽秋纹,可是,这正是这个并不引人注意的丫头,展现出来人道最低质的一面。
在主子面前,她一脸奉承。第三十七回,贾宝玉应探春之约,到秋爽斋和姐妹们作诗去了。怡红院中的丫头们就聚在一起,一边做针线,一边说些主子的“八卦”。袭人由于要去给史湘云送东西,看到槅子上的碟槽空着,便问道:“这一个缠丝白玛瑙碟子哪里去了?”晴雯笑道:“给三姑娘送荔枝去的,还没送来呢。”
秋纹便又想起来那个联珠瓶的笑话:“咱们宝二爷说声孝心一动,也贡献到二十分,因那日见宅院里花,折了两枝,原是自己要插瓶的,遽然想起来,说这是自己园子里才开的新鲜花,不敢自己先玩,巴巴地把那一对瓶拿下来,亲身灌水、插好了,叫个人拿着,亲身送一瓶进老太太,又进一瓶与太太……可巧那日是我拿去的……及至到了太太那里,太太正和二奶奶、赵姨奶奶、周姨奶奶好些人翻箱子。找太太当日年青穿的有色彩的衣服,不知给哪一个……现成的衣裳就赏了我两件,衣裳也是小事,年年反正也得,却不像这彩头。”
晴雯笑道:“呸!没见世面的小蹄子,那是把好的给了人,挑剩余的才给你,你还充有脸呢。”秋纹笑道:“凭他给谁剩的,到底是太太的膏泽……哪怕给这屋里的狗剩余的,我只领太太的膏泽,也不犯管其他事。”
提起王夫人来,哪怕是得了几件旧衣服,秋纹也是一脸的奉承。所以,在王夫人眼中,秋纹也成了一个牢靠的丫头,在袭人的影响下,没有“孟浪该罚之处”。可是,背过王夫人的脸,秋纹又是什么姿态呢?
第二十四回,由于小红给贾宝玉倒了一杯茶,被秋纹和碧痕碰上,两个人心里就不安闲,可是秋纹并没有当着贾宝玉的面发生,而是“预备下洗澡之物,待宝玉脱了衣裳,二人便带上门出来,走到那儿房里,便找小红”,秋纹兜脸啐了一口,骂道:“没脸的下贱东西,正派叫你催水去,你说有事端,倒叫咱们去,你可等着做这个巧宗儿,一里一里的,这不上来了?莫非咱们倒跟不上你了?”
王夫人从前由于看到晴雯骂小丫头,心里很恶感,假如这一幕被王夫人看到了,不知道她又会作何感触?
由于是怡红院的大丫头,秋纹有着异于常人的优越感。探春管家的时分,由于赵姨娘去闹了一场,探春发了脾气,吓得世人都小心谨慎,生恐再惹恼了三姑娘,偏偏此刻秋纹走了来,众媳妇们都赶着问候,又说:“姑娘也且歇一歇,里头摆饭呢,等撤下饭桌子再回话去。”秋纹十分自豪地道:“我比不得你们,我那里等得!”
五十四回,贾府中的元宵节,贾宝玉要洗手,秋纹试了试小丫头捧着的水盆,嫌水凉,说道:“你越大越大意了,哪里弄得这冷水。”偏巧有一个婆子提了一壶热水走了,小丫头便道:“好奶奶,过来给我倒上些。”那婆子道:“哥哥儿,这是老太太泡茶的,我劝你走了舀去罢,哪里就走大了脚。”自豪的秋纹又开口道:“凭你是谁的,你不给?我管把老太太茶吊子倒了洗手!”
多么高傲的话!真不知道假如当着贾母和王夫人的面,秋纹终究敢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大约她又会忙不迭地恭维主子了吧?对主子一脸奉承,对小丫头和婆子们则趾高气昂,这样的秋纹,足以算的是一个双面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