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看望广州银河园:生命驿站的一群修行者
天河区燕岭路418号。
这儿的作业人员从不跟人说“再会”,不喜爱自动和人握手,也简直从来不投递手刺。这儿的作业间和配备编号,一般没有4号和9号。
这儿是城市二元面目中,躲藏在亮光、喧腾、喫苦、速度、高度这一系列庞大背面,与幽微、寂静、悲恸、完结、不流畅,乃至惊骇相联系的另一面。广州这座大城市的死与生,浓缩在银河园的日与夜。
银河园的人们,就像是生命最终一站的送别者,但他们更愿称自己是这最终一站的修行者。
4月5日,持续了一上午的大雨总算在午间停住。燕岭路上多个祭拜场所挤满了上坟的市民。就在他们面临石碑或骨灰盒祭拜、追怀之时,这城市中的生离死别并未因而放缓。
Ⅰ
收运
下午2时30分许,银河园业务部的热线服务电话响起,珠江边一间医院称一具92岁白叟的遗体需求收殓。业务部的接线员将简略身份信息录入体系,并转交给下一个部分——— 运输部。
这是殡仪馆日常作业流程的开端。接听报丧电话,运输部收运遗体,转交防腐部做遗体护理、修正、整容,接下来是遗体出殡、离别仪式,最终是遗体火化。
依据广州市殡仪馆的计算,均匀每年殡仪馆收运的遗体有3万多具,均匀每天,广州城中有100多个生命因为变老、疾病、凶杀、事故等各种原因停止,遗体被接运到殡仪馆。
运输部是最早触摸到逝者遗体的部分。平头、戴一副银框眼镜的老傅,便是这个部分的部长。从1993年中专结业后进入殡仪馆作业,他已在这儿做了整整20年。
老家在英德的他,22岁从其时的省商业校园市场营销专业结业,“我是乡村来的苦孩子,家里四兄妹,我最大,结业了必定得先找份作业,最起码养活自己,然后供妹妹们读书。他人说这儿需求人,待遇也还行,我就过来了。人事部分让我写篇文章谈谈对殡葬职业的了解,以及家里人的定见等,我就稀里糊涂进来了。”
“开端是跟着师傅边学边做,刚开端是给遗体穿、脱衣”,营生的压力并没有压制住他的生理反应———“接连三年天天做噩梦。常做的一个梦是梦见在一个关闭空间里,比方一条行进的大船上,遗体围住自己,腐朽的、残损的、烧焦的处处都是。有时还梦见遗体复生,朝我爬起来。可是我怎样都逃不出去。”
三年怎样熬过来?“白日没事啊,便是晚上做噩梦。可是也不敢告知家人。还好也不影响白日作业。”老傅记住,大约差不多是进来第三年的某一天开端,他不再做噩梦了。
老傅酷爱旅行,喜爱看书、看电影,“这二十年,整个我国差不多走完了。做这行的,知道人生无常,有时刻就多逛逛,爱惜好时光。”
他和妻子也是在旅途中知道的,和许多同行相同,老傅和妻子的爱情故事也“有些小插曲”,第一次见家长,“刚说了殡仪馆三个字,我岳父愣了一会,直接掉头走了。第二天,她打电话过来,说老爸不同意,分手吧。我说没问题,我很了解。”不过后来,两人仍是走到了一同,“她把白叟家的作业做通了。”
同往常相同,这天下午去珠江边医院接运遗体的也是三个作业人员。胖胖的老樊担任开车,华仔和斌仔坐在车后座,他俩死后是遗体放置区。
斌仔和华仔身旁放着白色的入殓棉布和炭黑色的塑胶入殓带,车后座还有一次性防护服、口罩、鞋套及两米多长的担架。老樊比老傅早一年进来,21年来一向做收殓工。
这次接运是老樊当天的第三单活。上车后,他把一张写有“殡葬车”的牌子放在前窗,“假如是去居民小区,咱们是不会放的。费事啊,有的当地好说歹说便是不让进。堵在小区门口,相持几个小时,遗体接不出来。”前几年车辆的规划也修改了一下,“车把和车身上,原来是大大的‘广州殡仪馆’几个大字,很显眼,现在就车把边有‘殡葬服务用车’几个字”。
即便如此,泊车仍旧很艰巨。“一个是市区很难找到泊车位,更不用说接近的车位。白日咱们抬着遗体在大街上走好久,也不好吧?另一个是他人不让停,仍是嫌咱们,尽管比起十几二十年前是好多了,但也有不少广东人很忌讳咱们泊车在他房子邻近,有时泊车买个外卖都很难。”
除了泊车进门难,老樊们还怕遇到极点的作业环境,“比方夏天,气温高,有的茕居白叟走了好久没人发现,状况就很糟糕了,虫啊水啊,移动起来简略碎裂,有时连法医都受不了,但咱们仍是要拿出防渗漏的尸袋,把遗体收起来抬走。后来渐渐习惯了,假如气温高,就得多戴几重口罩。”老樊算过,每年夏天都至少会有八九单这样的作业,“曾经好像也没这么多,或许现在年轻人作业忙,老龄化社会也严峻吧。”
此外,被老樊们排在苦楚排行榜前列的还有下铁路和上白云山,“一般铁路都是关闭的,咱们的车开不过去,得步行几公里,多的一次走了七八公里。基本上每个月都有三四单铁路的活,假如有些遗体被撞得涣散,还要在铁轨上来回捡拾,一边还要让阿Sir帮我看住远处有没有火车过来。还有一次大约是一个吸毒猝死的,周围的针头捡起来装满了一筐,咱们好怕,只能用砖头先把针头盖住,然后走过去。”
即便又要开车,又要上山,老樊的皮鞋每天仍旧锃亮,“个人形象很重要,不管他人怎样看,自己首先要看得起自己”。
Ⅱ
护理
下午3时,老樊的车反常顺畅地进入医院停好。在医院狭小的太平间,华仔和斌仔在院方指引下,从冰柜里把一位92岁的女人逝者拉出,放到铺上白布的担架上,老樊把写明晰遗体信息的手牌戴到逝者右手腕,这个手牌,将作为逝者的最终一张身份信息,直到火化。站在遗体两头,动作一致地用白布将遗体裹好,抬到车后箱,三人坐车脱离。
下午3时15分,老樊们回到殡仪馆运输部,前后不到一个小时,“罕见的顺畅”。此刻,正在防腐部地下作业室里作业的李发均已和搭档完结了当日六七具遗体的护理作业。
顺着楼梯走到地下负一层的防腐部作业间,招供行走的瓷砖地上铺上了厚厚的纸箱皮。空气反常湿润,纸箱之外的地上湿滑,抽风机的轰鸣声回响在若干个作业间里。最靠外面的房间有几台液压升降台,运输部收殓回来的遗体可以通过升降台送到防腐车间。
一间不到10平方米的入殓室,护工已把一具晚年女人遗体清洗洁净,放到一张不锈钢床上。李发均进来的时分,逝者斑白的短发仍旧湿漉漉地滴着水。他和搭档各站一边,给逝者穿上亲属走运的衣物。或许是因为常年在地下室作业,日光灯下,李发均的脸色更显苍白。
这是他在防腐部作业的第21个年初。和那个时分同期进入殡葬职业的老傅、老樊相同,1992年,因为家里还有6个兄弟要吃饭,20岁的罗定小伙李发均高中结业后,来到广州讨生活。有一天通过黄花岗门口的公告栏,看到有招工,并且学历要求不高。李发均进到殡仪馆,刚开端也是跟着教师傅穿脱衣。和老傅不同的是,李发均仅花了一个礼拜就习惯了作业环境。
殡仪馆一位担任人这样点评其时进来的这群职工。“八十年代国内的殡葬职业刚刚开端起步,招人很难,刚开端招来的就像‘哼哈二将’,一般只能去外地招工,年纪也不限”。
“可是像九十年代进来的这批职工,他们大部分尽管文化程度不算高,可是不怕喫苦,很结壮,他们这批职工可以说给其时刚起步的殡葬业做出了巨大的奉献”。
尔后20年,李发均一向在防腐部作业。防腐部首要做遗体防腐、收拾和护理,以及特别遗体的整容。“比方因为事故、爆破、火灾、腐朽,遗体破坏,有的改头换面,有的真是恶臭无比,加上地下室关闭不通风,很辛苦。”
“可以把一张被砍伤或许烧伤的脸,尽量处理到其家人可以认出来,让他们体面地和家人朋友见上最终一面,是这份工给我最大的成就感。可是这个时刻没有十年八年的时刻,出不来”。
更多时分,李发均是在湿润关闭的地下室里,给正常逝世的逝者洗身,翻身,穿脱衣,化装,入殓。
他的东西箱就摆在入殓房进门的右手边。因为正在处理的遗体状况杰出,身体完好,他只翻开常用的化装箱。化装箱内盖壁上是24个蓝色的小袋,里边插着梳子、剃须刀、指甲剪,每类都有几个不同的类型。箱子里边是两个不锈钢托盘,里边散落了六七只不同色彩的口红,三个用来涂改的海绵,两盒粉底和粉底膏,一盒胭脂,还有十几只粗细不同的刷子。
给穿戴好的遗体裹上白色入殓布后,四个人合力将遗体当心放入棺木,李发均将白叟生前所戴的帽子放在其膀子处,随后熟练地在十分钟内完结了梳头、打粉底、打腮红、描眉和涂口红工序。最终把枕头放到遗体头下,遗体面相慈祥寂静。
“这种正常逝世的遗体处理起来比较快,假如碰上不完好的面部遗体,那就要别的一些东西资料,比方将橡皮泥塞到皮下做出脸形,用头发剪成眉毛粘上去。消耗的时刻是几个小时,乃至十几个小时了”。
李发均拿起家族的走运单据逐项比对,助手把鲜花别离放在遗体的双肩和棺木后方。最终他抬起遗体的头部,将这顶家族特别强调的帽子悄然戴上去,又俯身调整了一下帽檐。结束,四个人将棺木抬起,送到外间的液压升降台上。
Ⅲ
火化
下午4时许,遗体被液压升降台送上地上,送到离别厅。亲人和白叟做最终的离别,遗体在吉时被送到殡仪馆的最终一站——— 火化部。
这是下午4时21分25秒,在火化部的调度室电脑屏幕上,显现16个火化炉的作业状况。
调度屏幕下方,是遗体简略的个人信息。这天下午的六位逝者中,有三位80岁以上的长者,两位60岁的白叟,剩余一位,年纪为零,性别为空,没有任何类型棺木,乃至没有姓名,描绘为四字“引产一个”。在火化炉焚烧后,这六具遗体,不管此前曾经历过什么,不管生命的长度是多少,都将在至多一个小时后,化为灰烬。
这天,刚好轮到火化部仅有的女职工阿芳歇息。这个27岁的姑娘,是广州殡葬服务职业中仅有的女火化师。阿芳的父亲是广州殡仪馆的老职工,首要从事鲜花制造方面的作业。
“便是一份工吧。”阿芳结业于长沙一所和殡葬职业相关的大专行政管理专业。以她为代表的新一代殡葬从业者,与老傅、老樊、李发均这些老前辈有太多不同。他们大多是专业身世,除了殡葬,还有化学、物理、法令、心思等专业。他们身上,也不再担负那么多的另眼相看和不公正。
李发均至今很惋惜的是“一向都想把自己的交际圈子扩展,但因为作业性质,注定不能为所欲为,心里一向有忌惮”。
老樊说,自己的作业内容一向没告知岳爸爸妈妈,“我老婆人真太好,从成婚一向帮我隐秘到现在”。
老傅则一向看得很开,“有时分也会发现老同学生小孩了,成婚了,咱们都收到请帖,自己没有,曾经会觉得丢失。这么多年了,每天触摸生生死死,感触生命的无常。人生是一个修炼进程……没必要自我悲情。”
关于阿芳这些年轻人,“这便是一份工,只需自己用心做,做得高兴就好,没什么好怕的,可躲藏的。”
刚开端触摸有些腐朽的遗体时,阿芳会有点惧怕。可是后来反而是逝者亲属的悲恸,常常令她在火化操作间戴着口罩落泪。“有时分,你会看到送来火化的是一个年轻人,跟咱们差不多大,但他的爸爸妈妈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有一些小小的孩子,还那么小。”
调度室外的16个火化炉门,从外观看与电梯大门相似。但是这道大门却是逝者与亲人永隔的最终一道大门。
在这儿看到许多不相同的“死别”,阿芳以为自己比同龄人要淡定随缘一些。车间许多老搭档,都看着她长大,现在咱们都有些忧愁她的婚事。但是阿芳说自己没什么好担忧的,“顺从其美好了”。
Ⅳ
重生
4月5日黄昏6时左右,乌云开端在天空集合,火化部这天的作业基本完结。此刻防腐部的李发均洗手换衣服预备下班,运输部的老樊则在5点半已回到家,吃上老婆做的饭。除火化部之外的运输部和防腐部,都将有新一班的作业人员,持续今夜在殡仪馆这个人生最终一站为这座城市的逝者送别。
老傅说,在这儿作业的20年,是一个“不断重生的进程”。
他还记住他刚进殡仪馆作业的第三个月,有一天白日,他压抑着心情在入殓房给新送来的逝者脱衣。“他的眼睛没有闭合,那张脸看上去那么了解,细心看了姓名,是我初中时的班主任,心里很难过。我后来才知道他去珠海看儿子通过广州时忽然发病逝世了,被送到这儿。”后来教师的亲人和校园的领导来做了离别会,老傅悄然送了一个花圈,署名“学生”。
“那天我只敢远远地站着,怕校园的教师们知道我做了这行。无法表达那种感觉。”心里焦灼的耻感,让那个年轻人只能远远地站着。但是那个在地下室给教师脱穿衣服、阖上双眼的夜晚,却并不让他惧怕。“假如有什么改变的话,应该是从那天开端的吧”。
三年后,他不再做噩梦。二十年后,他说这份作业让他和他的许多搭档,成为殡仪馆里的修行者。
修改:安小庆
来历:南方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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